关于平遥面食的几篇文章在公号中发出后,得到了很多网友的喜欢,有不少网友希望我写写平遥的黄菜黑菜。你别说,一听到这个名称,我就下意识地咽了几下口水,一股久违的酸爽涌上心头,多少年没有吃到地道的黄菜黑菜啦。 黄菜黑菜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平遥家的主要过冬蔬菜,那一大瓮一大瓮的黄菜黑菜曾是平遥百姓的救命菜,从冬天一直吃到来年的夏天。 平遥地处黄土高原,物产本不丰富。地力硗薄的大地奉献给百姓的蔬菜并不多。明万历《平遥县志》中记载:“平遥土壤瘠薄,风气刚劲……地力之硗瘠若此。”在“蔬属”中记载的蔬菜类有“韭、葱、芥、芹、茄、蒜、苔(青白二种)、莴苣、芫荽、蓴菜、蔓菁、萝卜(白黄水三种)、莙荙、藤蒿”。从记载看出,制作黄菜的芥菜明代已有种植。至少已有500多年历史。仔细分析这些记载,除了葱韭薤蒜之外,绿叶蔬菜真的很少,而疙瘩菜却不少,萝卜、蔓菁、芥疙瘩样样俱全。因此,在疙瘩菜上做文章,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。不知道黄菜黑菜的腌制起于何时,但腌制技术这样成熟发达,说明历史久远。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场景,学大寨时,大战农田基本水利建设。男人们一出勤,两送饭,干在田里,吃在地头。女人们在家里负责做饭,生产队派一个劳力专门负责送饭。等饭送到地头,男人们边吃边谝。问:二狗子,婆姨给你做的甚饭?回答:黄菜火烧。问:三飞,你咧?答:黑菜窝窝。看看,看看,婆姨受你咧。一群男人一阵哄笑,一顿饭也就喝噜嘶飒进肚了。是啊,在那个年代,天天吃得起白面的,能有几家?笑话别人,自己的碗里能有什么好茶饭?除了窝窝,就是馏圪蚪,除了咸菜,就是黄菜。别说这些面食在当今是特色,在过去,让你连吃三天,不烧心才怪。但我们的先辈们就这样一辈一辈传下来了。 秋收之后,擦黄菜对于平遥农村来说,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,它关系到全家人一冬天能否有菜吃。制作多少,视全家人口多少而定,人多多做,人少少做。但那个年代,家家户户人口都不少,平均有七八口人。于是,家家户户需要做一大瓮黄菜,一大瓮黑菜。在老家那一带,有一句顺口溜:南政村,黄菜黑菜擦下几大瓮。话里或多或少有些调侃的味道,讽刺穷困,但这就是当时的现实。也就是这一瓮一瓮的黄菜黑菜,养育了一茬一茬的平遥人。 擦黄菜黑菜也讲究技术,每一步都不能含糊。 第一步要备料。黄菜的原料是芥菜,或者自家地里种,或者到集上买。一到秋后,女人们就叫喊家里男人:掌柜的,今儿到集上捎上两捆芥菜来。男人们从集上回来,两捆芥菜就撂在院子里了。 第二步洗菜。平遥人把腌黄菜称为擦黄菜。擦黄菜是大事,也是麻烦事,亲戚朋友都来帮忙。男女分工有别,男人们负责清洗大瓮,把大瓮里里外外都要洗干净,放到太阳底下晒干。 婆姨们在一起,一边叽叽喳喳闲谝,一边清理芥菜。把芥菜中的死叶、蔫叶、坏叶、杂草摘除,把芥疙瘩上的根须刮削干净。然后用水淘洗,由于芥菜的叶子结构繁密,往往要淘洗很多遍才能潦涮干净。这一步有时就拿到井台上直接冲洗,方便用水。因为黄菜是生腌,这一步至关重要,如果清洗不净,将来黄菜会腐败坏掉。
清洗干净的芥菜整整齐齐地摞成一摞,头对头,叶对叶,白绿相间,很是好看。接着把芥疙瘩和芥叶子用刀分开,芥疙瘩用礤子擦成擦圪蚪样的小薄片,芥菜叶子切成一公分的段待用。擦芥菜片子是男人们的事,剁叶子是婆姨们的事,这个时候往往不说话,光听到噌噌噌、铛铛铛的声音。擦好切好的芥菜装满两二斗笸箩。这幅场景,每一个平遥人都能回忆起来,一幅温馨的农家生活美景。 第三步装缸。在凉好的大瓮底部,放一个囫囵的芥菜,连叶子带疙瘩做底层。然后把晾干水分的芥菜往瓮里放,放一层菜撒一层盐,每一层菜约2公分厚,每层必须压实,这样才能发酵快。婆姨们此时往往拿起礤子架子,一下一下地礅,保证每层压结实。一个瓮子约放十几层,最后一层,上面放一块大石头压稳。这块大石头,叫压缸石,必须用坚硬的、不易风化的石头充当。心细的婆姨们把压缸石当宝贝对待,用完洗净,第二年再用。最后倒入预先凉好的凉开水,需淹没芥菜,防止霉变。黄菜水头几天会有些白色浮沫,须用勺子一点点撇去,腌制后约一个礼拜就可以舀着酸水吃了。到了深冬,大瓮在堂屋会结冰,受冻后的黄菜口味更佳。 黑菜的腌法与黄菜类似,但却是熟腌。一般做一瓮黄菜的同时,也做一瓮黑菜。黑菜的原料是胡萝卜缨子,一般不买,自家地里的足够用,多的还要送边房邻居。现在到城郊集市或菜市场,也能买到成捆的胡萝卜缨子。同黄菜一样,把胡萝卜缨子择净,洗净。然后把整好的胡萝卜缨子放入笼屉中蒸,至用指甲能轻易切断为止。蒸熟的胡萝卜缨子呈现黑绿色,故名“黑菜”。 接着需要把蒸熟的缨子切成半公分大小的碎末。切缨子是力气活,需要一把快刀,省些力气。婆姨拿起刀,到瓮口嚓嚓用力来回抽拉几遍,刀就磨快了。同黄菜一样,一层黑菜一层盐放入缸中压实,最后压上石头,添入凉开水,使菜不露于水面外,隔离空气以防霉变。一个礼拜左右,黑菜就能吃啦! 黄菜黑菜曾经是平遥百姓的救命菜。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那一大瓮一大瓮的黄菜黑菜,让多少人免于饥饿。三年自然灾害,都没有让平遥人多受磨难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从最初无奈地吃,到现在调剂口味吃,平遥几代人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,创造性地制作出了众多令人回味无穷的面食。黄菜火烧、糊糊蘸水水、黄菜炒馏圪蚪、黄菜炒豆腐、黄菜炒羊血、黄菜菜角角等;黑菜窝窝、黑菜圪搓搓、黑菜谷来、黑菜和和饭、菜蛋蛋。哪一种面食不是平遥人的挚爱,哪一种面食不让远离故乡的游子梦牵魂绕。 最经典的做法,锅内放油烧热,葱丝、姜丝、蒜末爆锅,再放入辣椒椒面面,一股辛辣冲鼻而来,满屋子都是辛辣味,一屋子人全被炝得咳嗽流泪,受不了的跑到外面。再放入一碗黄菜水,欻(chuā)地一声,锅中安静下来,只剩下酸爽的味道。搁上各种调料,一小锅泛着油花、葱花、飘满红红辣椒的黄菜水就做好了,想吃什么,蘸上入口即可。酸、爽、辣,一口下来,眼里流着泪,嘴里一下一下吸着凉气,那种爽入五脏六腑的熨贴,让平遥人一辈子割舍不下,那一碗令人牵挂的黄菜水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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